城读 │愿你在读书写作中找到自己的“瓦莱神父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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愿你在读书写作中找到自己的“瓦莱神父”
翁贝托·埃科教你如何写论文。
Umberto Eco, translated by Caterina Mongiat Farina and Geoff Farina, 2015. How to Write a Thesis, MIT Press.
(意)翁贝托·埃科著,高俊方[等]译,大学生如何写毕业论文,华龄出版社,2003
Source: https://mitpress.mit.edu/books/how-write-thesis
翁贝托·埃科是意大利符号学家、哲学家、文学批评家和小说家,出版若干极有影响力的学术著作之外,还著有小说《玫瑰之名》、《傅科摆》、《布拉格墓园》,翻译成多国文字。
1977年,埃科面向意大利学生出版Come si fa una tesi di laurea,中译《大学生如何写毕业论文》,英译How to Write a Thesis,详细介绍研究和写作毕业论文的每个步骤,从选题到组织写作日程到写作定稿,一一给出实用的建议。这本书迄今在意大利已经再版23次,并翻译成至少17种语言。中译本于2003年出版,英译本迟至2015年方才问世。
匆匆浏览,中译本有几个不当之处:
第三章第三部分“搜集论文资料的新工具:个人电脑”,内容包括数据库、文献管理软件等,似为中译者自行加上——大约译者是出于好心,与时俱进添加计算机检索和文献管理软件内容,但本书是译作,并非原创,强行添加非原作内容,而且没有在书中加以说明,极为不妥。
意大利原版1977年第一版,没有互联网,不可能有此内容;此后再版,1985年版埃科作新序,但没有修改正文内容;2015年出版的英译本基于意大利语2012版译出,第三章只有两部分,并没有中译本第三章第三部分的内容。
中译本有一个重要人名翻译错误,中译本把瓦莱神父翻译为“瓦莱·阿巴特”,考虑到瓦莱神父的重要影响(下文解释),这一错译比较严重。中译把“脚注(footnote)”译为“地脚”,比较奇怪。伊壁鸠鲁译为“恩培库罗”。
尽管有种种不如意之处,中译本整体行文比较诙谐。对于不懂意大利语的人来说,中译本的存在不啻“就像假牙或眼镜一样,只是人们获取在我们能力范围外的东西的一种手段”,翻译的错误或不当,与错过埃科著书的遗憾相比,倒在其次了。建议中译本与英译本对照着读。
埃科《大学生如何写毕业论文》教导学生如何避免“论文焦虑症”,回答学生 “你必须读书吗”,“你要懂外语吗”等常见问题。他提醒学生“你不是普鲁斯特”,“写下脑子里浮现的任何东西,不过只限于第一稿”。尽管1977年还没有互联网,埃科有关索引卡片研究系统的介绍中,包括如何进行批判性思考和信息筛选,对于今天不堪大数据重负的学生来讲,这是非常重要的一课。
很重要的是,埃科《大学生如何写毕业论文》毫无学究气,旁征博引,一点也不枯燥。本书跟其他写作手册不同,读起来更像小说。埃科爱憎分明,时而语带讥讽,时而好斗爱辩,时而诙谐幽默。例如,埃科告诉学生,写论文要诚实,“不要引用了第二手原始材料,却假装看到了原文。这不仅仅是出于职业道德的考虑。想象一下,如果有人问你,你是如何直接看到这一手稿的?众所周知,它早在1944年被毁了!” 再如,埃科写道:“写论文就像烹饪一头猪:猪浑身都是宝,千万别浪费。”“毕业论文像你的初恋一样难以忘怀。毕业论文代表了你第一个认真严谨的学术作品,非同小可”。
瓦莱神父与学术谦卑(academic humility)
读过《玫瑰之名》的读者,可能对瓦莱神父不陌生。《玫瑰之名》开篇第二句话提到,一位神秘的瓦莱神父,主动捐出一本失传已久的珍贵手稿,成为全书情节展开的关键线索。
埃科在《大学生如何写毕业论文》书中(4.2.4),讲述了瓦莱神父的故事。瓦莱是19世纪法国一位神父,1887年出版过一本名不见经传的《圣托马斯·阿奎那哲学中的美学思想》(L’idée du Beau dans la philosophie de Saint Thomas d’Aquin/The idea of beauty in the philosophy of St. Thomas Aquinas),埃科无意中在巴黎的书摊上廉价买到,其实书的观点毫无新意,不过重复前人牙慧,不过埃科还是执着地读了下去,不意读到瓦莱神父的某句话启发了当时写毕业论文陷入困局的埃科,灵光乍现(Eureka!),理清了论文思路。一位作品写得不怎么样、死去百年早为世人所遗忘的神父,仍然可以教导后人某些东西,如果后人留意的话。埃科把这段经历总结为“学术谦卑(academic humility)”,即任何人都能教导我们某事的认知,最好的观点未必来自最出名的作者,因此不要忽视任何人的作品。
埃科在1985年版《大学生如何写毕业论文》的新序中讲述了瓦莱神父的后续。《大学生如何写毕业论文》第一版出版后,意大利书评家Beniamino Placido写书评赞誉有加,不过Placido认为瓦莱神父是埃科为了说明自己的观点而编造的童话。
埃科见到Placido时,即正告他:“你错了。瓦莱神父的确存在过,我还保留着他的书。虽然我已经有二十年多年没翻他的书了,但我的视觉记忆很好,至今我还记得我是在哪一页读到那个观点的,还记得我在旁边打的红色感叹号。来我家,我给你看瓦莱神父的书。”
于是两人一起到了埃科家,倒上威士忌,埃科爬梯子在书架顶层找到那本书,扫掉积了二十多年的落灰,颤抖着手再次打开书,翻到带着美丽红色感叹号的那一页。
埃科把那一页指给Placido看,然后一字一句朗读曾经给过埃科灵感的那一段话。埃科读了一遍,再读一遍,埃科震惊地发现:瓦莱神父压根就没有说过那句精彩绝伦的话。瓦莱神父写的是其他东西。但是在瓦莱神父说法的启发下,埃科得到灵感,自己想清楚了论文的关键点,然后在书上划线,却以为自己是从瓦莱神父这里得到的观点。
此后二十多年,埃科一直对瓦莱神父心怀感激,为他并未真正给予的观点而感激。但是埃科坚持瓦莱神父的重要性:如果埃科从未读过瓦莱神父,可能他永远不会想到那个观点。瓦莱神父不是真正的提出者,但是他的确“接生”了那个观点。瓦莱神父并没有直接给予埃科什么,但是他帮助埃科塑造和发展了自己的观点。这不正是我们能从老师那里获得的教益吗,启发我们提出自己的观点?
埃科说,这个故事告诉我们:研究是一段神秘的旅程,引发激情,充满惊喜。研究并不是一个人孤独的旅程,而是整个人类文化共同参与,许许多多的观点自由传播、迁移、消失和再现。
因此,为了表达对瓦莱神父的感激之情,埃科把瓦莱神父作为主要角色之一,写进了《玫瑰之名》。
愿你在读书写作中找到自己的“瓦莱神父”。也愿埃科成为你论文写作的“瓦莱神父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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